城市文化IP是關于城市特質文化的創意，以及在實現創意過程中各種文化資源整合稟賦嬗變創造出一個符號化、個性化的具體形象，它是具有人格化的可傳遞的文化消費品，葆有親和力、吸引力、承納力、凝聚力和傳播力等特征，其主要功能在于，能夠于短時間內拉高城市文化認知度和辨識度，在長時段內形成城市文化性格、城市文化形象，進而助力賦能城市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

城市文化既是城市演化流變的靈魂，也是城市可持續發展的根基，當下，我國城市運營發展已進入文化IP時代，如何為城市確立一個明晰而殊異的定位，并據此發掘打造城市文化IP，這是目前許多大中城市正在孜孜探求的現實課題。

一

“不是北歐去不起，只是由于冰城更有性價比。”龍年伊始，哈爾濱屢登熱搜、火爆全網，天南海北的游客紛紛涌入冰城，體驗獨特的冰雪之旅。素有“冰城夏都”美譽的哈爾濱，長期以來深耕冰雪旅游文化，著力構建冰雪旅游IP并推動冰雪旅游IP“破圈突圍”。

進入2023年12月以來，從全國各地尤其是南方到哈爾濱賞冰玩雪的游客蜂擁而至，截至到12月20日，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2023年旅客吞吐量突破2000萬人次，成為本年度東北地區首家客流突破2000萬的機場，而客流中的65—70%都是游客，國內一家知名旅游平臺統計結果表明，哈爾濱旅游熱度環比暴漲300%，哈爾濱一躍進入全國熱門旅游目的地榜單前十。2024年元旦假期前三天，哈爾濱接待游客305萬人次，旅游總收入達到近59.3億元，雙雙達到歷史峰值，一躍而成為國內冬季旅行目的地“頂流”,“冷資源”在哈爾濱已經嬗變為“熱經濟”，冰天雪地在哈爾濱聚變為“金山銀山”。

哈爾濱冰雪文旅IP火爆出圈、大放異彩，固然與各級政府精心打造旅游項目產品、追求文旅特質性、注重游客好感度，以及冰雪旅游產品價格低廉消費實惠等因素互相疊加、彼此賦能密切有關，但根據筆者的在場觀察和實地分析，以為更關鍵更重要更根本的因由，在于文旅產品的豐富性、對“潑天富貴”的承納力和旅游消費環境的人文化。

二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伴隨我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斷提高，社會成員閑暇時間逐漸增多，旅游消費需求呈現出快速轉型升級的趨勢。

發達國家經驗表明：當一國人均GDP為3000-5000美元，是休閑消費起步階段；而當人均GDP突破8000美元以后，將會步入休閑消費時代。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按現價美元計算，我國在2016年人均GDP達到8120美元，已突破8000美元，這充分表明我國旅游消費需求正在從觀光旅游邁向休閑旅游時代。

休閑旅游的主要特點就是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旅游需求已經從“有沒有”向“好不好”轉變，特別是隨著國內旅游市場的不斷拓展和旅游消費者需求的變化，游客出游多樣化、個性化、品質化消費特征日益明顯，在休閑旅游時代，游客不僅關注傳統的觀光旅游項目，而且在意休閑度假、文化體驗、探險刺激等新型旅游產品；不僅注重景區景點景觀的深度游覽，而且對住宿、餐飲、交通、購物、娛樂、文化等相關消費項目提出了更高要求。

哈爾濱審時度勢、順天應人，超前研判休閑旅游對冰雪旅游的影響，緊緊抓住“冬奧效應”蔓延的機遇，牢牢把握“亞冬會”開啟的契機，利用當地冰雪文化富集厚重的優勢，擘畫設計并適時打出冰雪旅游“組合拳”，成系列地推出了創意十足的冰雪大世界、太陽島雪博會、亞布力滑雪場、平山神鹿雪場、玉泉狩獵場等具有較高知名度的冰雪旅游主打品牌，配套打造沉浸感強烈的中央大街、中華巴洛克歷史文化街區、索菲亞教堂、伏爾加莊園、極地公園廣場、音樂公園長廊等網紅打卡地。

簡而言之，哈爾濱向國內外游客呈現出多樣性多元化多維度的、布局合理結構完善體系健全的冰雪旅游項目，一方面實現了南方“小金豆”們賞冰玩雪的共性化愿望，另一方面滿足了各地游客飽覽體驗“東方小巴黎”風貌風情的個性化需求，哈爾濱以一張張亮麗的冰雪旅游名片，向外地游客展現出冰雪旅游的獨特魅力，美麗冰城成為令人心向往之的“詩和遠方”。

三

在互聯網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網絡時代，大眾話題意味著注意力，而注意力就是一種時尚經濟。在全域旅游迅疾勃興的當下，許多大中城市已經走出游客深思熟慮后“到此一游”的傳統模式，哪座城市能在社交媒體造梗玩梗并引爆話題，哪座城市就能觸動激發海量游客“說走就走”的沖動與熱情，甚至可以使一座原本旅游業寂寂無名的城市（或地區）在裂變級大眾傳播中坐擁巨大流量和吸引力。比如以“燒烤”引爆的山東淄博，以“村BA”出圈的貴州省黔東南州臺盤鄉，都具備足夠的話題性。

哈爾濱借助互聯網平臺，通過打造城市文化IP、舉辦各類冰雪旅游推介活動等方式，將冰城獨特的文化魅力傳遞給全國各地更多的消費者，例如“南方小土豆”“馬鈴薯公主”“砂糖橘殿下”等熱梗出圈，吸引了網上網下廣泛的關注，話題一個接著一個，哈爾濱熱度也是一再攀升。經過多個平臺的持續發酵，如今“爾濱，你讓我感到陌生”“南方游客來哈爾濱都吃啥”等話題搜索量超過千萬，與“南方小土豆”熱梗相關的內容在某短視頻平臺播放量已超過20億，哈爾濱冰雪文旅IP和城市文化形象被網絡上各種禮遇賓客的服務細節不斷刷新，“討好型市格”“南方小金豆”等新詞迭出頻現。

同時，一些具有官方背景的全國著名主持人，眾多各大短視頻平臺大V，以及不少影視大咖等，主動為哈爾濱縱情代言激情推介，讓游客從多個維度深度了解哈爾濱和哈爾濱冰雪文化。再加之機場空姐跳舞迎客、商場內舉辦交響樂表演，鄂倫春族同胞帶著馴鹿出現在中央大街、凍梨凍柿子等水果被餐廳切好擺盤端給游客，這些高雅文化和當地民宿紛紛亮相各大平臺，一經發布就立即登上熱搜，不僅讓本地人直呼陌生，更也讓外地游客感受到哈爾濱人的真摯和熱情，哈爾濱瞬間成了萬眾趨之若鶩的“網紅城市”。

以游客思維進行換位思考，讓外地游客感到舒適和被尊重，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這才是精準把握這波流量的終極密碼，從而有的放矢地加快出圈速度。

四

作為“幸福產業”“美麗經濟”，冰雪旅游的重要競爭力在于以人文化服務為支撐的旅游環境，可以說冰雪旅游環境如同“氣候”，各地游客好比“候鳥”，哪里旅游環境好，游客就往哪里飛。

同時，我們還應認識到，一個城市的旅游環境影響的絕不僅僅是旅游產業本身，而是決定著一個城市的形象和美譽度，特別是對于冰雪旅游城市而言，旅游環境的優劣對于一座城市的發展起著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作用。在現代全域旅游背景下，游客到一座城市去旅游，除了了解和感受當地的市容市貌、風土人情之外，還能體驗和認知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

此番哈爾濱冰雪旅游IP成功燃爆、迅速出圈，說明了這樣一個客觀事實，哈爾濱冬季雖然寒冷，但哈爾濱做法很真誠很熱情很暖心。“以客為先、以客為尊、以客為友、以客為親”，這已不僅僅是哈爾濱當地各級政府的動員和號召，更成為有關管理部門和廣大市民的自覺行動。

從平息“退票”風波的誠懇到《致哈爾濱全市人民的一封信》的坦率，從各大洗浴中心全天候低價開放到交響樂搬進商場演出，從私家車無償接送游客到地鐵2號線開通雙向免費通道，從志愿者為排隊游客送紅糖水到小商小販以“夾子音”說“公主請++”，尤其是市民紛紛承諾“不下館子不洗澡、不開破車滿街跑、要有游客來問好、還給免費當向導”，這一系列專心用心走心暖心的舉措和行為，一次次拉高了冰城人待客的“溫度”。今冬哈爾濱冰雪旅游IP火熱“出圈”，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其背后蘊含著一個樸素而深刻的道理——游客至上是這座城市發展冰雪旅游恪守的鐵律和王道。

五

哈爾濱冰雪旅游IP當下爆款走紅，給其他高緯度城市以深刻啟示，也給自身也帶來一些思考：

一是必須把擴大高質量旅游產品供給的內容和規模作為冰雪旅游發展的第一要義。以冰雪旅游為主導產業的高緯度城市，要適應大眾日益品質化、多樣化、個性化的旅游需求，注重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揮地理地緣優勢，發掘文化資源稟賦，明確冰雪旅游定位，積極辟建特色化、精品化、復合化冰雪旅游線路，打造一批各具風采、優勢互補的冰雪旅游目的地，著力開發小團化、定制化、社交化高品質冰雪旅游產品，注重提升產品品質和舒適度，不斷提高冰雪旅游產品的供給數量和發展質量，最大限度地避免低水平、單一化、同質化現象發生，竭誠滿足國內外游客包括沉浸式、場景化、體驗化在內的多元化旅游需求。

二是必須把打造新型文旅消費集群作為冰雪旅游發展的重中之重。有關城市要學習借鑒哈爾濱做法和經驗，充分認識冰雪旅游是一條串聯“吃住行游購娛”的超長產業鏈，圍繞冰雪運動、冰雪文化、冰雪裝備、冰雪旅游全產業鏈，整體開發、多元共建，做好中觀的項目布局和產業規劃，加大資金投入，加快發展餐飲、住宿、娛樂、購物、休閑、交通等配套產業，以及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等公共服務，串珠成鏈、串點成線、連線成片，豐富冰雪旅游業態，優化冰雪消費場景，搭建冰雪旅游的管理平臺和服務平臺，夯實冰雪旅游的基礎設施，形成系統、完整、高效的服務體系，打通市場需求和產品供給的“堵點”，為游客帶去更加舒適和高端的旅行體驗，在打造冰雪旅游消費體驗產業集群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冰雪旅游業的支撐能力。

三是必須把營造誠信踐諾、和諧有序的旅游經營消費環境作為冰雪旅游發展的重要途徑。各地要樹立企業至上、游客至上的發展理念，轉變政府職能，簡化審批手續，優化審批流程，推行企業開辦全程“不見面”、容缺辦理、復雜事項一次辦等，為冰雪文旅企業提供寬松的營商環境和高效的服務供給，化解游客出游權與資源環境承載力之間的矛盾，解決鼓勵培育冰雪旅游新業態與優化監督服務措施之間存在認知差的矛盾。要倡導“人人都是旅游形象，個個都是旅游名片”的服務理念，構建以信用為基礎的新型監管機制，強化誠信經營、文明服務，運用互聯網技術和智能化設施，持續提升冰雪旅游服務品質和質量，讓游客吃得放心、住得安心、行得順心、游得舒心、購得稱心、娛得開心，為游客提供穩定有序、和諧安全的旅游消費環境，讓“頭回客”變成“回頭客”。要加強行業監管，引導行業自律，依法嚴懲“刷單炒信”“虛構評價”等違法行為，強力治理亂象，用力改進服務，持續規范景區、餐飲、住宿、娛樂、購物、交通等環節的價格秩序，在保障和維護游客合法權益中有效增強冰雪旅游的市場預期。

四是必須使“流量”變“留量”、讓“網紅”成“長紅”作為冰雪旅游發展的長久之策。哈爾濱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冰雪旅游很大程度上受到“季節限定”，過了1、2月份這個當季，冰雪旅游熱度不可避免地會降溫。所以，如何把“流量”化為“留量”、讓“網紅”成為“長紅”，這是哈爾濱從戰略上不得不思考并回答的現實問題。除了依靠真誠待客、構筑良好“軟環境”之外，更要積極致力于挖掘整合盤活冰雪以外的本地旅游資源稟賦。哈爾濱現有的東北虎林園、伏爾加莊園、圣索菲亞教堂、中央大街、中華巴洛克民主風情街以及鄂倫春馴鹿表演等文旅品牌已經名聲在外，應當通過采取擴大規模、提升品質、增強個性等措施，讓這些既包含世界又兼具民族風情的文旅精品持續出圈，只有切實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才能豐富城市文旅IP內涵、形成城市文化獨特競爭力，進而在內卷嚴重、競爭激烈的國內旅游市場中永遠占據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