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旅游的淡季，只有凌晨的2點到5點。”

這個說法雖然夸張，但從曲江大雁塔·大唐芙蓉園到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從“不倒翁小姐姐”到“盛唐密盒”，西安總能迎來一波又一波的流量熱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上述熱門景點背后的操盤手、A股上市公司曲江文旅，近日卻面臨其第一大股東股權被司法處置的局面。

7月29日晚，曲江文旅公告，公司收到控股股東西安曲江旅投通知，上海金融法院將于2024年9月5日在上交所大宗股票司法協助執行平臺，公開對其所持公司部分股份進行股票司法處置。

事實上，今年4月以來，曲江文旅已先后4次公告曲江旅投所持股權被凍結。股權被凍結甚至被司法處置，意味著曲江旅投出現了債務問題，受此影響曲江文旅的資產負債率也高達78.17%。

而為了還債，曲江文旅在今年不惜多次變賣資產。但從業績上看，曲江文旅已經連續多年虧損，應收賬款高企，頻頻計提壞賬，問題似乎要嚴重得多。

明明不缺流量，日子咋就過成這樣了呢？

賣資產“自救”

成立于1992年的曲江文旅，隸屬于西安曲江新區管理委員會旗下西安曲江文化產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公司業務以景區運營、酒店餐飲為主，手握西安曲江大雁塔·大唐芙蓉園、西安城墻景區、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國家級旅游休閑街區大唐不夜城步行街等“網紅”景區。

擁有大熱景區的運營權，曲江文旅并不愁客流。財務數據顯示，曲江文旅2023年實現營收15.04億元，較上年同期增幅68.80%，其中景區運營管理業務營收為9.65億元，占比達64.16%。

但與營收增長、潑天流量形成反差的是，公司的經營情況不容樂觀，不僅是大股東股份面臨司法拍賣，甚至屢屢賣出資產。

2024年4月19日，曲江文旅宣布將其持有的西安山河景區運營管理服務有限公司51%的股權轉讓給西安山河旅游發展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價格暫定為228.68萬元。

6月7日，曲江文旅宣布擬將全資子公司西安曲江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管理有限公司100%股權轉讓給西安曲江大明宮投資（集團）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價款初步定為4201.38萬元。

7月2日，曲江文旅發布公告稱，公司擬公開掛牌轉讓全資子公司西安曲江唐邑投資有限公司40%的股權及1.67億元債權。

出售資產步履不停，背后是業績虧損的持續壓力。

繼2023年業績虧損后，2024年7月9日，曲江文旅發布了半年度業績預告，公司預計2024年上半年實現凈利潤-1.5億元至-1.8億元，扣非凈利潤-1.52億元至-1.82億元。

業績預虧的主要原因并非經營，而是壞賬。公司表示，本期應收賬款預期信用損失模型較上年同期發生變動，計提壞賬準備金額增加。

此前曲江文旅在回復上交所問詢時曾提到，截至2023年年末，公司累計計提壞賬準備達到3.50億元，其中2023年新增計提壞賬2.42億元。

2.42億元是什么概念？等于損失了2016年—2019年四年的凈利潤。

壞賬影響之下，曲江文旅還因2023年業績預告“變臉”引發了“連鎖反應”。

據2024年1月30日發布的業績預告，曲江文旅預計2023年將盈利。但在4月24日晚間，公司發布業績預告更正公告顯示，曲江文旅凈利潤從預計1700萬元—2300萬元，轉為虧損約1.95億元。

下修業績當日，上交所就曲江文旅業績預告更正相關事項下發監管工作函，涉及上市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中介機構及其相關人員。

中國企業資本聯盟副理事長柏文喜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曲江文旅雖然擁有西安的多個知名文化旅游景區，但由于其應收賬款高、業績虧損，進而采取了出售資產的措施來改善財務狀況。這種“斷臂求生”的方式，雖然短期內可以緩解資金壓力，但也可能影響公司的長期競爭力和市場地位。

催收“自己人”？

2012年，曲江文旅借殼ST長信上市，上市以來公司業績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其營業收入一直在10億元上下浮動，而其凈利潤更是未曾突破過1億元。

但2019年開始，曲江文旅業績出現大幅下滑，歸母凈利潤從2018年的7610萬元降至4503萬元。2020至2023年，只有2021年沒有虧損，四年里公司凈利潤虧損額合計5.08億元，扣非后凈虧損額合計6.52億元。

作為業績虧損的重要原因之一，大筆的壞賬與曲江文旅規模較大的應收賬款息息相關。顧名思義，應收賬款是伴隨企業的銷售行為發生而形成的一項債權，是企業重要的流動資產。

問題是，曲江文旅的應收賬款長期偏高。根據年報及減值公告，2021—2023年曲江文旅的應收賬款余額分別為10.73億元、12.20億元、14.55億元。要知道，同期公司的營收分別為 13.65 億元、8.91 億元和15.04億元，應收賬款占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高達78.61%、136.92%和96.74%。

大量應收賬款收不回，帶來了巨大的財務壓力。截至2024年第一季度，曲江文旅的資產負債率為78.17%，金融性負債規模近11億元，而貨幣資金僅為1.53億元。

欠債方的主力，卻是曲江文旅的“自己人”。

截至2023年末，曲江文旅的應收賬款前三大欠款方分別為西安曲江新區事業資產管理中心、西安曲江大明宮遺址區保護改造辦公室、西安曲江文化產業發展中心，均為公司實際控制人曲江新區管理委員會下屬事業單位，合計欠款余額達到12.52億元。

與關聯方的應收賬款糾纏，源于曲江文旅的輕資產運營模式。

公開資料顯示，曲江文旅的主營業務是景區運營管理業務，其旗下文旅景區均為受托管理的模式。也就是說，曲江文旅作為被委托方，這些景區均非其自有資產。

柏文喜介紹，曲江文旅的輕資產運營模式，以歷史文化型旅游景區運營為核心競爭力，優點在于能夠快速響應市場變化、減少固定資產投入，提高資本運作效率。

但問題在于，在輕資產的運營模式下，景區門票收入不會直接流入公司，曲江文旅收取的是相關管理部門所支付的管理酬金。

“這種模式可能導致曲江文旅實體資產控制力較弱，增加了企業運營風險，特別是在應收賬款管理上，一旦出現問題，可能會對企業現金流和盈利能力造成較大壓力。”柏文喜補充。

2021年之前，曲江文旅年報中顯示前五大欠款性質均為管理酬金，即委托方收到門票等景區運營收入后卻未按時結清管理薪酬。這也解釋了為何核心景區營收上漲，企業報表卻呈現連年虧損、應收欠款日益攀升的現象。

如何走出困境？

想要脫困，變賣資產之外，加強回款工作才是當務之急。

早在2019年8月，上交所就關注到曲江文旅應收賬款較高的情況并出具問詢函。彼時曲江文旅回復上交所稱，欠款方不存在信用風險，并承諾將加強與這些單位的溝通協商，以加大催收力度。

柏文喜指出，作為債權方，曲江文旅可以通過訴訟途徑來解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務問題，在計提高額壞賬之外，還應加強與債務方的協商溝通、采取法律手段追討欠款、出售債權或債務重組等。

值得一提的是，曲江文旅在2024年6月28日回復上交所監管工作函中表示，公司積極與各欠款方溝通協商，持續跟進催收。目前實控人已有相關方案，公司正在持續跟進回款安排。為解決公司應收賬款問題，提高管理水平，公司對于管理協議已到期的景區，不再接受委托，不再新增相應的應收賬款。

不過在產業經濟研究咨詢機構景鑒智庫創始人周鳴岐看來，曲江文旅的確有一定苦衷，公司應收賬款方多為其關聯方甚至是“兄弟”企業，與一般的市場化行為不同，這在收款的操作執行上會加大難度。

其實，財務問題之外，公司在經營層面上也無法憑借流量“躺贏”。

曲江文旅股東曲江旅投方面曾公開表示，債務逾期原因是近年來宏觀因素對文旅行業造成的不利影響，使債務人經營情況不及預期，資金面臨一定流動性壓力。

周鳴岐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與大眾認知中的旅游行業的輕模式不同，文旅行業其實與產業開發聯系較為緊密，模式較重。其實應收賬款收回效果不佳背后，也是地產行業進入下行周期帶來的流動性影響。另一方面，盡管曲江文旅旗下充滿網紅爆款，但其能不能真正形成可驗證可復制的IP模型也有待觀察。“吸引流量的過程中，也不免真金白銀的巨大投入。”

雖然客流量大，但很多熱門活動如“盛唐密盒”等均為免費演出。而曲江文旅日常運維費用等各項支出并不低，營業成本中僅景區運維成本占比就達到35.21%（2023年）。以大熱景區大唐不夜城為例，根據曲江文旅財報顯示，2023年大唐不夜城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49億元，凈利潤僅有85萬元。

今年一季度曲江文旅實現營收4.01億元，凈利潤211.51萬元，同比降76.82%。對業績下滑，公司稱“主要系本期相關成本費用增加所致”。

8月1日晚，曲江文旅發布公告稱，截至本公告披露日，股東旅游投資集團累計被凍結股份約7009萬股，占其所持股份比例的61.21%，占公司總股本的27.48%。

“曲江文旅可以通過加強成本控制和費用管理、優化產品結構和市場布局、積極尋求外部融資或合作伙伴、加強內部管理和團隊建設等措施來提升盈利能力和抗風險能力。”文化和旅游產業資深分析師高東旭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