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云丨蔣春光:去江邊聽了一場露天音樂會
去江邊聽了一場露天音樂會
文/蔣春光
在重慶,消夏有很多種方式,欣賞音樂也有很多種方式,若要二者兼顧,既能消夏又能欣賞音樂,去江邊聽一場露天音樂會,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項。
六月中旬,重慶將熱未熱。有時出一天太陽,有時下一場雨,溫度維持在二十四五度到三十三四度之間。這時的重慶雖然氣候還算溫和,但因為濕度大,只要氣溫上了三十度,就渾身濕濡濡的,純粹是夏天的體感了,但也不至于讓人心煩氣躁,其身體和心理狀態,剛剛夠聽一場露天音樂會。
有一點消夏納涼的意思,又有一點欣賞音樂的意思。兩邊都挨著,又兩邊都不刻意,是不是會很放松,很舒適呢?
六月十五日,我去重慶大劇院的戶外廣場,聽“重慶風華·江畔音樂會”的時候,心里就是這樣想的。
江畔音樂會是重慶文投集團精心經營的一個藝術品牌,在全國都有影響,我初次領略,自然有所期待。
是近些日子最熱的一天,氣溫上了三十六度。晚上七點多,我穿過一段涼爽的室內空間,來到燠熱的露天音樂會現場。一切都布置好了。市民族樂團的演奏家們,散立在各自的樂位上。觀眾入座。風不知被誰收藏了,人們搖著扇子——扇子是夏季露天音樂會的應有之物,讓人想起多年以前的院壩乘涼——靜候音樂會開始。
夜色已至。半輪月亮像一塊懸在天上的玉磬,等著地上的樂員去敲響。嘉陵江在廣場之下奔流,燈光閃爍的城市樓群環繞著我們。左側是朝天門來福士豎琴一樣的建筑,右側是紅色鋼架撐起的千廝門大橋。而洪崖洞,以其燈火通明的暖金色調,成為音樂會最為華麗的背景。更遠處,南山橫臥,金鷹閃亮,為音樂會展示出更為深廣的空間。
我承認,這超出了我的預期。我只是想聽一場音樂會,順便乘個涼,沒想到卻遇上了這么宏大富麗的背景。就像你只想吃個小吃,進了一家店,卻發現里面場面寬大,燈光亮堂,原來人家是做大餐的。
以前我住解放碑,也時不時地去聽一下那里的露天音樂會,雖然也不錯,但場景究竟逼仄了些,樓群太近,又無燈光(音樂會通常在下午舉行),所以聽了就聽了,不會有其他特別的聯想。
也聽室內音樂會。室內音樂會的布置通常都很樸素簡潔,為的是讓聽眾專注于音樂。這與露天音樂會完全是兩回事。
露天音樂會是一個特殊的音樂會品類,它會損失一些室內音樂會的音效,但也會給予視覺上的補償。最好的效果就是背景與音樂融為一體,為音樂增添特別的魅力和趣味。
這一場“重慶風華.江畔音樂會”,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些不花一分錢“借來”的背景,確實讓它在演出之前,就以其氣勢恢宏的山水和城市建筑之美,以這種美所呈現出的現代感和高級感,俘獲了觀眾的目光。
剩下的就是能配得上這個宏大背景的演奏了。
我有些興奮。久居郊外,竟忘了自己也是城市中人。此刻,借助于這場露天音樂會,我重返城市。
音樂會開始,目光收回,聽覺打開。此時臆想中的消夏乘涼的想法已經隱退了,燠熱的感覺也被忽略掉——雖然仍然沒有風。
此刻,我只專注于音樂。
我對音樂是個門外漢,所以也無特別偏好。西方古典音樂能聽,民族音樂也能聽。我的標準就兩個字,好聽。雖然我的所謂好聽只是我的個人感受,但聽音樂,不就是看重個人感受嗎?那些音樂發燒友的種種怪癖,我一個也沒有,但這并不妨礙我安安靜靜坐在音樂會現場,為每一首我覺得好聽的曲子而感動。
當《在希望的田野上》作為音樂會第一支曲子響起的時候,我知道,這是在向出生于重慶的人民音樂家施光南致敬,也是在向我們這個時代致敬。施光南這位上世紀八十年代標志性的音樂家,他的不少曲子,如《祝酒歌》《吐魯番的葡萄熟了》等等,也同此曲一樣被廣泛傳唱,伴隨了我們的青春歲月,甚至還見證了我們最初的愛情。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號》是一首大眾耳熟能詳的世界名曲。每每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我總是性急地期待著那一節忽快忽慢、緩急硬性交替的弦樂結束,早些回到它歡快的第一主題上去。我喜歡平穩的滑翔,不喜歡這種喘氣一樣的節奏。此曲現在用民樂演奏出來,我的感受一如往常,這只能說明我是一個頑固的討厭劇烈變化的平庸之人。
《長江之歌》氣勢磅礴,是音樂會的一個高潮。適逢重慶這座位于長江之濱的美麗城市直轄二十七周年,所以此曲在廣場奏響的時候,應該是山水相應,八方和鳴吧?總之我是感到了熱血在身體里快速奔涌。
國樂大師方錦龍的出場,讓人耳目一新。
他白發白袍,身姿挺拔地抱一只五弦琵琶,頗有中國士人的儒雅之氣。
這一次他現場演奏了三支曲子。他彈拔的《憶江南》,像下了一場粒粒清晰的春雨;而《詩經·玄鳥》,則古色古香。最神奇的是他的鋸琴獨奏,一把鋸木頭的手鋸,被他用馬尾弓拉出了極為抒情的樂音。
此君也是制造顫音和余音的大師。他的演奏,無論是琵琶,還是鋸琴,都特別突出這兩種技法。結果就是,顫音顫在了聽眾的心上,余音則繞江而走,綿綿不絕。
方先生的演奏,確實為音樂會增色不少。同時也讓人看到了民樂的精湛演技,正通過他這樣的大師而發揚光大。
最后說一個小插曲。當我看到民樂隊里有大提琴和小提琴時,不免低聲咕噥了幾句,就有旁人提醒我說,提琴也是民樂的標配。可是這并不能消除我的疑惑。大小提琴,不是正宗的西洋樂器嗎,什么時候加入民樂里了?
回來看資料,才知民樂中低音樂器稀少,演奏一些大型的民樂作品時,會有天生的缺陷,所以大提琴就順理成章地加進來了。不但有大提琴,還有貝斯——基于同樣的原因。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它們的確已是民樂的標配,只怪我孤陋寡聞。
可是小提琴呢?是不是如今民樂有交響化的傾向,加入了小提琴,就會讓樂曲的音色更豐富一些呢?或者因為是露天音樂會,加入了小提琴,就可以彌補一下音效的損失呢?存疑。
圖片由上游新聞記者錢波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