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翻騰云間美:歡娛影視的東方美學表達
由歡娛影視制作班底打造的古裝勵志網絡劇《墨雨云間》,在優酷視頻開播三日即破萬,成為2024年度優酷站內熱度值最快破萬的劇,勢頭強勁。這是一部古裝架空劇,即沒準確年代,不過依據劇情中的中書令官職,幞頭服飾等,時間框架在唐五代時期。架空劇的服化道雖然不能完全對應時代,但歡娛影視在服飾、妝容、色彩、置景、視覺等方面,以隋唐五代生活美學為參照系,旁及宋代妝容,融合了服化道的美服、美妝、美景。
觀《墨雨云間》,劇情波瀾起伏,服飾盡善盡美,色彩華麗炫目,視覺奪人眼球,闡釋了傳統文化、東方美學與現代時尚的融合形成的1+1大于2的美學價值。本文試就品色制度的服飾色彩,妝容的華麗,發髻的俏麗,置景庭院的幽雅,分析一二,也從中窺見歡娛影視對劇集品質的精益求精和對東方美學的極致追求。
一、人中龍鳳朱紫貴——品色之服
觀看此劇,服飾很美,赤橙黃綠青藍紫,無論是朝堂上官員理政,還是日常生活裝扮,紫紅青袍朝堂上,大衫翩翩論政忙。其實這就是隋唐時期官服品色制度,即把顏色施之于官服上,以服色區別官員品秩等級。《文獻通考》曰:“用紫、青、綠為命服,昉于隋煬帝而制定于唐。”朱熹曰:“至隋煬帝巡游無度,乃令百官戎服從駕,而以紫、緋、綠三色為九品之別。”《資治通鑒》曰:“大業六年(610)十二月,上以百官別駕,皆服袴褶,于軍旅間不便。是歲始詔從駕涉遠者,文武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絲;胥使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黃。”
唐初因襲隋制,天子用黃袍及衫。后因天子用赤黃袍衫,于是遂禁臣民服用赤黃之色。并定親王等及三品以上服大科綾羅紫色袍衫,五品以上服朱色小科綾羅袍,六品以上服黃絲布交梭雙釧綾;六品七品用綠,九品用青。唐貞觀間又定三品服紫,四品用緋,五品用淺緋,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八品用深青,九品用淺青。高宗龍朔二年(662)改八品九品著碧。總章元年(668)始定一切不得入黃。上元元年(674)敕文武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緋,五品服淺緋,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八品深青,九品淺青。睿宗文明元年(684)詔,八品以下舊服青者,改為碧。上述服色,其間雖然時有變更,但是大體以紫、緋、綠、青四色定官品之高低尊卑。品服制度一直影響到明清時期。
《墨雨云間》官員上朝,以及中書令姜元柏與尚書仆射兼同平章事李仲南朝堂上唇槍舌劍,官員的服色分為紫、緋、青三個色系,三階品級,以隋唐以來的品色制度,展現了傳統服飾的等級差別。中國傳統服飾的服色內涵,不僅是權力與運數的象征,也是“表貴賤,辨等級”功能應用,還體現了東方審美,青、白、赤、黑、黃五色為正色,由五色摻和而成的顏色為間色。古詩有云:“滿朝朱紫貴,不是養蠶人”;“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劇中服飾除了男裝的官服品色,以服色來分別官職大小。女裝以艷麗著稱,士人(學子)則以白衣為特色。歡娛影視考量的是古代士子沒有進入仕途時著白袍。《唐音癸簽》云:“舉子麻衣通刺稱鄉貢”。按唐制新進士皆白袍,故有“袍如燦銀文如錦”之說。古代國子監學子有專門服飾,唐代用襕袍,形制則記錄不詳。《墨雨云間》對于國子監男生、明義堂女生制服,設計上進行了美化,采用了圓領白色袍服,內襯綠領。
劇中的人物服飾設計與角色貼合,薛芳菲經歷生死感悟,冒名頂替姜梨,性格由溫順到冷靜。被丈夫活埋,在黯淡燈光下,白色服飾,清冷而寂寥。上皇宮大殿為父伸冤,綠色紗衣外罩一層半透的黑色紗衣,營造肅穆氛圍,又烘托出姜梨的破釜沉舟的決心和勇氣。再嫁蕭蘅服飾的明亮色彩,寓示人物性格與命運的轉變,完成了她走向成熟的蛻變。服裝塑造的人物形態美,與環境、性格融合后,就會對穿著者以及觀賞者帶來視覺美感,這就將服飾的形制提升到審美價值高度。
二、粉面何妨珍珠妝——妝容之麗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溫庭筠《菩薩蠻》)
古代貴族女子對于妝容是十分看重的,精心打扮,梳理一番是每日的功課,尤其是對外活動時,必不可少的項目。《墨雨云間》中女主姜梨、姜若瑤、季淑然、柳絮、柳夫人、長公主,都是愛美之人,酷好珍珠妝,即在臉頰鑲上數粒晶瑩圓潤的珍珠。
珍珠妝來源于宋代,南薰殿歷代帝后圖像中,宋代皇后基本上都著珍珠妝,只是臉部珍珠妝點的位置,與珍珠數量有所不同。宋仁宗曹皇后戴九龍花釵冠,面貼珠鈿,大珍珠九粒;珍珠耳墜也是九粒。珍珠身后兩侍女,臉部靠近鬢角處貼珠鈿,左右對稱。珠鈿七米粒,耳墜珍珠六粒。宋英宗高皇后,戴九龍花釵冠,面貼珠鈿,左右對稱,珍珠八粒。宋神宗后,戴九龍花釵冠,面貼珠鈿,左右對稱,珍珠七粒。到了南宋徽宗后時,面貼珠鈿有所變化,鬢角珠鈿七粒,在額頭又有兩粒,酒窩處各一粒。宋欽宗后鬢角珠鈿六粒,其他同。宋高宗后珠鈿,鬢角處四粒,不再是一字長條排列,而成菱形;額頭也是菱形四粒,酒窩處各一粒。
所謂鈿妝就是花鈿,額頭的花飾,由金翠珠寶制成的花形首飾,粘粘在額頭。唐代李復言《續玄怪錄·定婚店》說韋固妻:“眉間常貼一鈿花,雖沐浴、閑處,來嘗暫去。”唐代花鈿的流行,還與花鈿可以遮掩瑕疵有關。武則天時,上官昭容偷窺武后,被武后用甲刀傷臉,昭容用花鈿掩飾臉部傷痕。《酉陽雜俎·前集》記載:“今婦人飾花子,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點跡。”宋代帝后珍珠妝貼于額頭的花鈿,稱額妝,又稱梅妝、梅花妝、梅妝額,來源于南朝宋武帝之女壽陽公主的梅花妝。唐代吳融《還俗尼》云:“柳眉梅額倩妝新”。
《墨雨云間》珍珠妝,鬢角采用北宋的長條妝造型,額頭部位鈿妝,改在眉心,其妝形呈條妝,或星妝。宋代帝后的妝容名稱并不叫珍珠妝,珍珠只是點綴,突出的是先施淺朱,后覆白粉,淺紅色的飛霞妝。劇中則突出珍珠,化妝師對宋代帝后妝容進行改良,按照現代的審美進行調整,其妝細膩,光亮。其實是嘗試融合宋代審美形態,突出現代審美理念,以繼承傳統文化精髓為基礎,古為今用,推陳出新。這也是《墨雨云間》的一個亮色,靚妝。
三、香鬟墮髻半沉檀——發髻之俏
《墨雨云間》中小桃紅梳著一個頭頂成椎妝,頂尖偏向一方的發髻,標新立異,十分搶眼。這種發髻在唐代頗為流行,稱為拋家髻。拋家髻的鬢發部分薄如蟬翼,緊貼面頰,兩鬢抱面,一髻拋出。《新唐書·五行志一》:“唐末,京都婦人梳髻以兩鬢抱面,狀如椎髻,時謂之‘拋家髻’。”《虢國夫人游春圖》《紈扇侍女圖》《宮樂圖》中均有反映。
姜梨歲試彈琴一場戲,琴聲響徹云霄,化身琴仙的姜梨梳高聳的雙環髻,如飛仙一般。這個雙環髻有兩個來源,一是魏晉南北朝的南朝的雙環髻,一是唐代的雙環梳頂髻和雙鬟望仙髻。雙環髻將辮發分成兩股,編成兩個環。演變到隋唐發展為雙環梳頂髻和雙鬟望仙髻。望仙髻上部發編有圓環兩個或數個,發梢編入耳后發內;下部發在底部各扎一結。
無論是拋家髻,雙環髻,還是望仙髻,都是高髻。頂上風流的高髻,不僅視覺上先聲奪人,吸引人們的注意;再就是改善梳理者身材矮小的缺陷,挺拔身材,亭亭玉立。不僅古代這樣,當下也如此。T臺模特走秀也時常有梳理夸張的高髻,增加視覺美感。《墨雨云間》中的發髻俏麗,不完全是古發髻的復原,而是注入了時尚元素,時代審美,讓劇中人物煥發光彩,為觀眾接受與喜歡。
四、庭院深深深幾許——庭院之幽
《墨雨云間》置景有多處庭院,女貞堂住宅群與庭院,姜丞相府的住房與庭院。春季花開爛漫,花紅柳綠,池塘春草,鳥鳴禽歡;肅國公府第庭院,西風正緊,紅楓似火,滿庭秋色濃如霜。中國庭院景色、空間與劇情發展、人物故事緊密聯系。姜梨在肅國公庭院一場戲,是請神醫姑娘治手腕傷痛,秋色如霜,秋氣冷冽,正如歐陽修《秋聲賦》所云:“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以庭院的秋色襯托劇情,以貼合人物此時的經歷,面臨的困難,仿佛秋氣的肅殺,前途堪憂。融景入情,融情入景,是文藝創作中常用的手法。
中國庭院是中國人非日常的世界,本質上是將老子和莊子提倡的將自然中感悟到的心境寄托與庭園景觀的個性化表現,[1]體現建造人或居住人的審美。庭院是東方生活與美學的建筑意的外在表現,在日常生活中觀賞風景,又聚焦生活。李清照筆下的“綠肥紅瘦”也是家常所見,即庭前的海棠、芭蕉、牡丹、竹叢等,遠可望山,近可觀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居住空間中,得到心理滿足與情感愉悅。
庭院置景,并非可有可無,不同的的庭院置景,是契合劇情的需要,故事的發展,人物的性格,正面烘托,背面反襯,強化與渲染。這里有文學的考慮,也有影視劇置景的美學考量。給觀眾觀劇以美感,也踐行東方美學的生活化推廣,讓觀眾感受中國文化,重新打量凝聚在日常生活的美,我們的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當我們仔細,審視日常事物,那怕是很普通的一件物什,一件事情,都會有它的閃光點,以美學觀點來審視,就會有美學價值。正如吳海倫所說:“以藝術的心態留意生活之物,則物會散發出生機,生意盎然;以審美的心態對待生活之事,則事可以寄托情感;以閑適的心態融入生活之境,則會帶來樂居的生活環境、悠然的生活意境、超然的生活心境。”[2]
五、芳菲落盡梨花白——色彩之艷
《墨雨云間》延續了歡娛影視的大色塊運用,色澤濃郁。蕭蘅從女貞堂帶走姜梨,放她自由的一場對話戲,姜梨白色服飾,蕭蘅大紅袍服,背景是古建筑與梨花滿天飛舞。大面積的白色,棕色,小面積的紅色,色塊對比鮮明,視覺對比強烈,也就產生了吸引觀眾的色彩美感與美學審視。
姜梨與侍女彤兒梨樹下,梨花盛開的色彩對比。蕭蘅追拿販賣私鹽罪犯出場時的紅袍,黑襯,黑紅色塊;蕭蘅出席姜若瑤及笄禮的行裝,與姜家禮儀場環境、人物服飾的的色彩對比,都是濃艷色塊的運用。藍、綠、紫、橘紅的色系使用較大,濃烈的視覺效果沖擊力很強。設計師認為這樣色塊使用,是為了烘托劇情,環境,人物性格,形成重水墨和淡水墨混合的感覺。又如皇宮內景,用較濃的顏色表現,民間則用淡水墨的效果,表現有皇宮與民間的兩種不同的風格。
色彩是有情感,有傾向的。中國五行學說下的色彩,青、赤、黃、白、黑常常作為喜、怒、樂、哀、怨的色彩標志。[3]今天的社會依然遵循色彩的象征性,紅色代表戰爭,熱烈,黑色表示悲哀、死亡,綠色寓意生機、活躍等。張藝謀的電影就喜歡運用大色塊來表現,形成視覺沖擊力,《紅高粱》的紅色,《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黃色。《墨雨云間》對于色塊、色彩運用也是非常高明的,不僅是單一的色彩,更多的是色彩的分層,形成不同風格的對比,進行視覺誘惑,由感官刺激上升到大腦的文化思考,審美。
《墨雨云間》是架空劇,時間跨度,空間跳躍,創作以唐五代審美為基礎,兼顧宋代審美。這就有了唐代官服,宋唐女服,五代幞頭,宋代妝容匯集一起的情況。用架空劇的構思,意在選擇歷史上有代表性的服化道,集中展示,表現東方生活之美。唐、五代審美尚實,宋人審美尚意,唐五代生活美學視覺強烈,濃郁艷麗,宋代則細膩淡雅,飄逸委婉。于是劇中服飾的濃艷與妝容的淡雅,形成對比與反差,才需要用唐代服飾,五代幞頭,宋代珍珠妝來表現。
總體而言,審美的中心是韻味、意境、情趣。歡娛影視古裝劇的制作,并不是簡單的服飾形制復制,妝容仿古描摹,他們帶著理想進行美學審視,創造性復原、展現,挖掘美的情愫和美學價值,做到對東方美學的塑造和傳達。